第三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一章 刑场溅血(2)
宪兵上士出于同情,将余斌身子转过去,是不想让他看到枪口而恐惧。余斌却说:“不用蒙眼,让俺看着枪口。因为一秒钟后俺会见到上帝。”
朱恭训虽脸色铁青,但仍伸拇指说:“余师长,无论站在国、共哪一方,都认定你是条硬汉子”他挥手示意上尉:“可以执行了。”
刘禀望微闭双眼,两手捂紧棉帽护耳,似乎不想看和不想听见枪响声。
李得禄抬臂举起手枪,枪管闪耀着猛兽眼睛般的瓦蓝光。
“啪啪!”子弹射进前胸的瞬间,余斌咧嘴一笑。遽然间他遭冲击倒地,双手深深插进泥里,身体抽搐,胸部血流如注,但依然急促起伏。
一个宪兵提枪走过去验尸,对余斌又补了一枪。他停顿一下,把冲锋枪甩到后背,跳下土坑,弯腰拨动余斌尸体。他解下余斌手腕上的金壳“欧米茄”表,放在耳边听听,然后塞进衣袋。
刘禀望安排士兵从卡车后厢抬过来一口薄木棺材,探头正巧看见宪兵摘表的动作。他怒目横眉,撩起军大衣从腰间枪套拨出手枪,对刚爬出土坑里的宪兵“砰砰”连开两枪。宪兵一头栽倒,冲锋枪“咣当”掉在鹅卵石上。
“莫恁娘咧阿扎菜货(下贱)!”刘禀望弯腰从宪兵尸体的衣袋摸出金表,跳下土坑慢慢给余斌手腕带上。
李得禄上尉愣怔地看着朱恭训和齐守良,但没人吭声。他怒冲冲地喊:“麻溜点儿,继续!”
囚犯中有个中年男人被惨景吓得腿软瘫倒,他不停地求饶:“俺家有80岁的老父老母,如果俺死啦,父母只有饿死。”
“你都关四天,他们早饿死了。”上尉一努嘴,两个宪兵拖着男子两腿扔进土坑。“砰砰”开枪射杀。
“嗖嗖!”从远处黑黝黝山巅上射来零星枪弹。枪声在刑场引起一阵惊慌。
一个宪兵想卧倒,被朱恭训踢了一脚:“笨蛋,没听出是流弹?”
“不知是阎老西的巡山哨乱开枪,还是共军游击队?”副官慌张后退往山上看。
朱恭训不愧是正规军人,稳定属下说:“山上游击队乱打枪。”他解释:“游击队使用的多是没膛线的土枪,打出的子弹都不走直线。”他挥手催促宪兵:“再快点!”
“砰砰”,不知是行刑的宪兵紧张还是心慌,第一枪击中东区书记邹衍文左臂,从颈侧飞出。邹书记骂了声,右手去捂左臂。“砰”第二枪响了,他胸部中弹缓缓扑倒,睁眼不停喘息,被又补了两枪才徐徐断气。
“嗖,嗖”又是两颗流弹,枪声在山谷、河滩回鸣。
风呜呜咽咽地刮着,朱恭训骤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对齐守良说:“命令宪兵赶犯人在河滩排一排,用卡车上机枪扫射!”
“射击!”李得禄发令。
“哒哒哒、哒哒哒。”机枪口一阵火焰喷射,河滩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警察局长陶念白听到尸体中似乎有呻吟,屁颠屁颠地走到朱恭训身后巴结道:“处长,好像坑里还有活口。”
朱恭训命令李得禄:“让弟兄们过去验尸、补枪和摘手铐。”
一个宪兵发现尸堆里有人在抽搐,过去举起枪托照准头部就是两下,呻吟没有了。
李得禄训斥:“恁咋嫩不中用咧,用手枪打。”
陶念白拨出手枪,“砰砰”,将带来挖尸坑的两个刑事犯打死。
侦缉处阎志彬见全部犯人已处决,遂用手指捅捅齐守良的后腰,眨眼示意。齐守良与朱恭训耳语几句,得到许可后,阎志彬神秘兮兮从卡车遮篷里拉出一个衣服沾染血痕的蒙面人。那蒙面人似乎是卷缩在篷布里太久,竟然伸伸懒腰又搔了搔后背上的痒。
阎志彬挥手枪柄猛砸向蒙面人后脑勺,推进坑内,随手开了两枪,再往坑里踢了几脚虚土,将手枪插回腰间,“唿”吹了一声口哨。他对几位长官示意:“好了!”
朱恭训走回到中吉普车旁,抬手腕看了看表,天已近凌晨。他扭头对副官交待说:“给南京发电报,奉长官令及转奉委员长来电饬,已遵命于今夜十一点三刻将密捕匪谍、共党死硬份子及党国叛逆等26人执行制裁。”他扔给李得禄上尉一根烟。
“多谢长官。”
“噗、噗!”远处打来冷枪似乎比刚才的距离要近多了。
“慢点走,地滑小心扳倒(摔倒)。”刘禀望内行地说:“游击队使用的是美式李恩菲尔德老式步枪,有效射程800余米。”他签过监刑文件,看着手表催说:“朱处长,齐处长,差不多了,撤吧?”他伸手拨啦着裤管上沾的厚厚湿泥巴。
“急球咧,存住气慢慢来。”
“阵家肆(真厉害)。”
副官面无表情递给朱恭训一封打着火漆密封的文件袋,说:“临来前,军统(此时军统己更名国防部保密局,但有人仍习惯称军统。)顾处长亲自交待您在行刑结束时拆阅。”
朱恭训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拆封打开文件。
在场几人都屏息注视着他。
朱恭训猛地抬头审视着刘禀望,仿佛要从他眼神中看出破绽并作出事关重大的判断。
“怎么回事?”齐守良凑过来,他从朱恭训转动的眼睛里窥伺出有某种充满杀机的东西,有不祥之兆袭上心头。
朱恭训遽然伸手指向刘禀望,对宪兵大声喊:“快,抓住他!”
李得禄一怔,迷惘地观望:“抓谁呀?”
“揍那吧。要恁侃蛋(干啥),还搁这儿迷球啥咧?”朱恭训快速拔枪。
刘禀望抖身打了一个激灵,他反应过来急从腰间枪套掏枪,但已经晚了,几支枪抵住了他后脑勺和腰间。李得禄下了他的手枪。
“央门(正好)恁来了。”
刘禀望脸庞肌肉跳动,还没等他开口,朱恭训仿佛阴间判官在发令:“奉秘字第89号指令,剥夺刘禀望少将军阶和城防司令部参谋长职位,执行死刑!”
“误会!俺冤枉呀!”刘禀望瞪着眼,大声叫:“齐老弟,看在同僚多年的面子上快救俺!”
“恁包(别)怨,这不干俺咧事儿。恁瞎吃几十年馍饭咧,看出这是南京方面的意思?恁去阴间跟阎王爷解释吧!”齐守良急于摘清自己。
朱恭训懒得搭理恁些,他后退了一步,向李得禄使个眼色。
“俺哩娘呀!。”刘禀望看出端倪,假装一个趔趄扑向朱恭训企图夺枪。
李得禄把烟夹在耳朵上,将腰间的冲锋枪一横,枪口冒出火舌“嘟嘟嘟。”扫射完后又拿下来吸。
刘禀望连哎哟一声也没喊完,就被子弹拦腰扫过,胸前血窟窿里刺出一根断茬肋骨。
齐守良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顺腚沟子淌冷汗,左手抖瑟得厉害,以至他不得不将手插入腰间武装带。
朱恭训手捏文件接着说:“警察局长陶念白暗曲通共,叛逆党国,奉令处决!”
“噗、噗!”阎志彬开枪。陶念白中弹倒地,抽搐两下咽了气。
“天作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救。”朱恭训掏出钢笔在密函上签字。
齐守良哆嗦的更厉害了,面如死灰,结结巴巴说:“朱、朱处长。”他生怕朱恭训再出示一封制裁密函。
“齐活了。今个儿木(没)恁咧事!”
朱恭训阿咋(恶心)阎志彬说:“真他娘咧气蛋!捣干人哩。天阵冷,老得劲?恁军统是些捣鸡毛货,净玩这玄而又悬哩事儿。”他气哼哼地说:“做人可不敢太驾驷(嚣张)。”
朱恭训和齐守良不约而同想起侦缉处长顾汴生诱捕省绥署特工处行动组长邵劲夫的那一幕。
顾汴生咧嘴笑,送给刚结婚的邵劲夫一个厚红包,体贴地说:“老弟,新婚燕乐何不带新娘子去西安一游?俺好朋友孙善文可以全程关照。兄弟赠送路资。”邵劲夫自是大喜过望,欣欣然携眷乘车去西安拜见孙善文。哪知孙善文是军统西安处的督察员,一见邵劲夫就将他逮捕。当天宜布:“据侦缉处密报,邵劲夫私通共党证据确凿,着即正法!”邵劲夫被枪毙了。
“噗、噗”枪声渐近。
“哎哟!”一颗子弹击中宪兵的腿肚子,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后呱叽倒地。
“妈的,那是谁在吸烟?快掐灭,找死呀!”
“是共党游击队!快撤!”朱恭训钻进吉普车,手伸出窗外一挥:“跟上!”
天太冷,中吉普司机把钥匙来回拧,“咔哒、咔哒”打不着发动机。后面卡车“轰”一声猛地启动,又紧急刹车,车身跳动,四周溅起泥浆。卡车突然打滑失控冲向路边,司机靠本能地伸脚死死踩住刹车,一车人趔趄。车上宪兵咒骂声不绝。
狂风大作,拨树揭瓦。
约莫一袋烟功夫,蒙面人苏醒过来。“死了吗?难道说地狱里阵(这么)冷?”他揭开头上蒙布,左右张望,发现自己是躺在死人堆里。他感到肩膀有伤口,血已冻凝,太阳穴剧烈疼痛,呼吸困难,有快闷死的感觉。他想爬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他费力推开压在腿上的尸体,从土坑爬出来。四周寂静,他手捂着肩部伤口,踉踉跄跄地往不远处的树林跑,鞋掉了,腿腱也扭伤了。
风愈刮愈急,又下起雪花。突然,雪和泥土蠕动,一双血手拨开虚土,缓缓站起一个血糊糊的人来。他坐在土堆旁稍歇喘了口气,便也踉跄着消失在夜幕里。
“报告!”侦缉处便衣队长傅荻,没敲门便气喘吁吁地闯进屋。
“使急慌张咧,抓哩(啥事)?”侦缉处长顾汴生板脸问。
“今儿早弟兄们和司令部的宪兵去河滩执行枪决任务,发现夜儿黑底枪毙的犯人中竟有两个人的尸体不见了。从现场痕迹上看,那两人是先后带伤爬出土坑逃走的。”
“啥?恁说啥?两个人,到底是几个人?”顾汴生急了,瞪眼追问。
“俺们把尸体全挖出来了,挨个核实。死囚名单上是26个人,可河滩加上土坑里只有24具尸体。确定逃走两个人。分别是。”傅荻张嘴欲说出那两人的姓名,被顾汴生神色严厉地伸手制止。他起身推门张望走廊,转身关紧窗户,拉上窗帘。
“咝”顾汴生倒吸一口冷气,自语:“怪了?俺安排的只有一个人呀。”他捶桌骂道:“这帮宪兵混蛋,真刹痰气。缺幺断九的干事儿不括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交待傅荻:“通知行刑队,从今天开始,所有枪毙的犯人一律将尸体扔进北坡石灰窑焚化。”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布告上仍然写26个死囚的名单。”
“遵命!”傅荻手按着腰间手枪,恭敬应答。
蒙面人是谁?死里逃生的另一个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