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田二婶听见锅咕噜咕噜地开，走到灶前一掀锅盖，看见锅里的饺子已经开了第二开，就对着小牛道：“你回来的正好，省得我顾这顾不了那，你现在先到后院把你大爷大娘请过来，就说家里来了亲戚，然后再到街上去把你大哥、二哥找回来！”

　　小牛哎了一声，把两块大洋收好，看手里还举着糖葫芦，一把塞到何平手里，笑着道：“表嫂，您先吃，然后给俺娘吃俩！”不等话说完，他已经跑出屋门跑到了院里，一闪身就从栅栏门那里跑了出去。

　　一屋人看着机灵乖巧的小牛全都笑了，田二婶把锅盖立到灶台上张罗道：“秉权，你们先进屋，等你大表叔、大表婶他们过来，咱们就吃这小年饭！”

　　萧秉权和田家也不客气，说了声好，和田容就又进了里间屋，何平则放好糖葫芦跟着田二婶拿盘子盛饺子弄菜温酒。

　　在大灶上烧着了柴火，往铁锅里放好水，田二婶就有点儿为饭菜发愁，饺子说实话本就不太够，晚上是本着自个儿少吃几个，当家的和孩子们吃饱了就行了，可现今秉权俩口子回来，说什么也要把大哥大嫂请过来，这饺子是肯定不够了，临时擀点儿面条也行，可菜呢？

　　家里是除了上午买的一点儿豆腐丝豆干，只有十几棵白菜和几个萝卜，这时再收拾那条大鲤鱼，时间有点儿赶，秉权俩口子肯定是大半天还没吃饭，这光吃白菜萝卜和豆腐丝也太对不起亲戚了！正想着这些，院子里几只母鸡咯咯咯一阵叫，田二婶心里不由得就是一动，可又有点儿舍不得下不了这个决心，这几只母鸡正下蛋呢！

　　虽然冬天因为冷一直没下过蛋，可天儿眼看着就暖和啦！她又搜肠刮肚地想了想，还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菜，看着水冒着泡儿要开，一狠心，她找出菜刀就出了屋，朝着鸡窝所在的院子西北角走去。

　　母鸡们看见女主人出来，以为有食吃，咯咯咯地叫着全追了来。

　　田二婶走到鸡窝边把菜刀向旁边一丢，看见几只鸡全围了上来，身子一哈，一点儿劲没费，一把就抓住了鸡群里最肥的那只老母鸡，吓的这老母鸡嘎嘎嘎就是一阵叫，不等母鸡们有所反应，她三把两把揪住这只老母鸡的翅膀，轻轻一拧，侧着向地上一放，右脚就踩住了鸡翅膀。另外几只鸡还不明白所以然，田二婶就又顺手抓住了紧靠在自个儿旁边的一只鸡。

　　这只小母鸡今年夏天开始下蛋，田二婶看着有点儿舍不得，以后会越下越多啊！就想丢下这只鸡换一只，可其它鸡此刻一下子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叫着呼地全跑开了。田二婶攥着这只小母鸡就想那就再等一会儿？可客人的肚子能等吗？

　　一狠心，她把这只鸡的翅膀也是一拧，踩到了左脚下，找着刚才丢在旁边的菜刀，一揪鸡脑袋，不等它叫出声来，蹭地就是一刀。母鸡的一声哀鸣还没叫出来，一管子血先喷了出来，使劲儿挣扎了几下，田二婶硬着心肠也没理它，照着这方法，把右脚下那只目瞪口呆、使劲儿挣扎的母鸡也杀了。这一切做完，根本就没惊动屋里的人。

　　杀好鸡，田二婶拎着它们进了屋。就着开水开膛褪了毛，田二婶又把大灶旁边的小灶烧着了。匀了些开水，又找出些佐料，她把两只母鸡都炖在了锅里，这下，待客总算有个像样儿的菜了，随后，她又收拾了一棵白菜和两个萝卜。

　　煮饺子那个锅的水开了，田二婶把包好的饺子一大半儿下到了锅里，剩下的再煮一锅，听见何平、萧秉权说在东北日本人不让中国人吃大米，又可能会很快到冀中，她就忍不住搭了腔儿，这就把何平引了出来。

　　小牛跑出去时间不大，田寅老俩口过来了，还带来了自家包的四五十个羊肉大葱饺子，另外是一斤多羊下水，自家腌的一大碟杏仁。萧秉权听见他们进了堂屋，赶紧迎了出来。

　　田寅老俩口眼睛有点儿花了，又十几年没见，认不清人，听兄弟一说是萧秉权公母一起回来了，老俩口抱住萧秉权就哭了起来，引得屋里人又都动了感情。

　　等一屋人又哭了一气，大家渐渐止住了哭声，萧秉权又给田寅俩口子跟何平做了引见，田二婶张罗道：“大哥，嫂子，刚出锅的饺子，就等你们了！快进屋上炕，秉权俩口子还是早清儿吃的饭，趁热你们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

　　何平看小牛找哥哥们还没回来，就对着大家道：“等等表弟他们！”

　　田二婶一边向里间屋推他们，一边道：“不用等，不用等，说话他们就回来！”

　　田寅就喊田大娘：“家里的，你帮老二媳妇弄弄菜，别总让她一个人忙！”

　　田大娘就也张罗着找盘子装羊下水，田二婶再次催着他们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都进屋，都进屋！俺一个人就行，饺子和菜都上了桌，再炒几个鸡子儿就全齐了！”

　　何平道：“二婶，菜够多了，这就已经有七八个菜了！何况大表婶又带来了两菜！”

　　田容一手拉着大哥，一手拉着萧秉权，笑着对何平道：“侄媳妇，你不知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平时甭说这么多菜，就是吃饱了都是事儿，今儿小年，你和秉权又回来了，非让俺那三小子吃好吃够！”

　　田寅也说：“是，是！是这个理儿！”

　　萧秉权和何平心里明白，话是如此说，其实这一切全是为了自己俩口子，农村人有几个敢这么吃？十来个菜，做梦都不敢想，就是过年有三四个菜就已经很可以了，这桌上不说别的，就冲那满满一盆鸡，那就恨不得让一家人活半个多月！农村人养鸡，有谁舍得杀了吃？心里不禁又是一热，可不容他们说别的，田容俩口子已经嚷着让他们上炕，两个人又谦让着让田寅俩口子先上，说着话，小牛把大牛和二牛都找回来了，屋里就又是一阵热闹。

　　等大家都上炕盘腿坐好，何平不会，就让她坐在了炕沿儿边，田二婶又把满满一大盘子炒鸡子儿端了上来，何平这回就说什么也不让田二婶再出去忙活了，三家九口人就团团亲热地挤坐在炕桌旁，何平特意挨着田二婶和田大娘，小牛就坐到了娘的另一边。

　　酒，田容刚才就准备好了，等大家二次坐好，他拿起酒瓶首先给大哥斟上，然后又给萧秉权斟。萧秉权笑着谦让道：“二叔，您先来，您先来！”

　　田容拨开他的手，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道：“你十几年没音信儿，好容易回来，客气什么？！好好喝酒就是。”

　　萧秉权只好一笑，田容就接着问他：“侄媳妇能喝两口吗？”

　　萧秉权看了下妻子，老实回答道：“他们那边酒的度数低，勉强能喝一杯！”

　　何平知道这是拉近人感情距离的好时机，就说道：“那我就陪大表叔、二表叔喝一杯！”

　　田容笑了，隔着桌也给何平斟了一杯，萧秉权看着何平就笑了：“这酒可比你们那边烈！”